女人的声音像是冰屑碎开零落一地时那样清脆连绵,还带着一点悠长的回音。紧紧跟随的另一道女声则更要缠绵悱恻一些,她是低落的,婉转的,仿佛落花在夜风中最后一次用尽力气的迁徙。
冰屑与落花。夜色与柔软的、春天的风。同归于寂。
舞台上的灯光变成了柔而亮的两束,笼纱般分别的照亮了台上那两道白色的身影。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偌大剧场中响起了骤雨般的掌声。孙策一边鼓掌一边对周瑜说:“觉得怎样?”
“音色很好,技巧完美,令人陶醉。”周瑜微微闭阖双眼,脸上流露出欣赏的神情,“不过——”
“不过什么?”孙策笑。
“那位美狄亚小姐,她唱错了一个音。”周瑜说。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在孙策的掌心轻轻的敲打着拍子。孙策五指一拢,将他的手全部握住,在他耳边说:“公瑾果然精通音律。”剧场的穹顶上,无数的煌而明亮的光线从巨大的奥地利枝型水晶灯中落下来。坐在后排的孙权托着下巴,看着他的哥哥和一直被他同尊为兄长的人在前排低头私语。两个人都是半侧着脸,鼻尖贴着鼻尖。孙策说了句什么,他们便都低声的笑了起来。灯光投下的影子像是描墨时浓重加上的那一笔,无比清晰的将他们画进了同一道轮廓里。孙权看见孙策的嘴唇擦过了周瑜的耳边。
孙权更用力的把下巴托住了。
陆逊说:“你干什么?”
“有点羡慕。”孙权叹了口气。
陆逊推了推脸上的无框眼镜:“这也没办法啊。”
孙权望了他一眼,手上用力,捏紧了陆逊的手:“还是拒绝我?”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么?”陆逊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么?”孙权笑了笑,手摸到了陆逊的腰间。此时台上的歌者安可已毕,谢幕。观众们在站起鼓掌后纷纷离场。歌剧院的座椅成片的露出了它原本的红色的整齐的样子。只有几个人坐着没动。前排的似乎还靠在一起聊天的孙策和周瑜。中间的姿势亲密的孙权和陆逊。吕蒙和太史慈坐在最后一排,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拥着情妇走出包厢的黄祖情不自禁的多看了这几个年轻人一眼。“喂,黄祖。”孙策转过头叫他。
黄祖皱着眉头,站直。他身边黑衣的保镖们有序有素的站成了行,有两个人跨前一步,侧身挡在黄祖前方。黄祖透过几道人影的遮挡看见孙策站起来,对他露出笑容。
“你认识我么?”孙策说。
黄祖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来杀我的。”
孙策点点头:“我一直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他抬起脸,唇角一勾,“所以——”
一阵急促的机簧声,黄祖的手下们动作迅速的掏枪,七八支乌黑的枪管同时锁定了孙策和他身边的周瑜。另有几支枪对着孙权和陆逊。随即有人踏前一步,将枪口顶在了吕蒙和太史慈的额头旁。整套动作里,只有此起彼伏的手枪上膛的声音。没有人说话。孙策依然是微笑的,他望着黄祖,眼睛里满是冷而嘲讽的光。而周瑜始终背对着枪口,很舒服的靠坐在椅子上,仿佛台上依然有花腔的高音在吟唱,他轻轻的侧着头,以最忠实的聆听者的姿态,很陶醉,很徜徉。
“我不喜欢被人用枪指着啊。”孙权喃喃说,手还揽在陆逊的腰上。
陆逊颔首:“我也不喜欢。”
声音好似谈论天气般。
吕蒙和太史慈始终保持着低头的样子,仿佛紧贴着血管的金属感并不存在。
一片寂静,一片寂静里,突然响起孙策的笑声。
他看着黄祖的眼神很认真。他很认真的在看一个死人。
黄祖终于勃然变色:“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