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个不愿意走入围棋殿堂的女孩和殿堂里的人的故事……
文章节选:
局之一
我曾经以为,这会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劫。
我叫靳遥夜,父亲取的名字,初听的人大都会误认是“摇曳”。
我的父母都是棋手,一个下围棋,一个下国际象棋。
最年幼时候的印象,是我在中国棋院的二三楼转来转去,看那些不熟悉的叔叔伯伯爷爷或者是哥哥们蹙紧或者舒展他们的眉毛,或者捧着下巴,或者捏着棋子,在那些颜色怪异的棋盘上放下只有黑白两色的棋子——那些晶莹圆润的东西,我曾经尝试像父亲和一个伯伯那样特别好看地先用拇指和食指夹起它们,然后再翻折成用食指和中指拍棋的样子,然而它们永远都不听话,会从我的指尖漏出去,然后被坏心眼的叔叔哥哥们偷偷藏起来,等到把我弄哭,他们才会满脸无辜地交还给我。
可是后来不同了,父亲在和新崛起的韩国棋手对局时,因为在被令人难以置信地翻盘而绞尽脑汁挽回的时候,他的身体承受不住,血液从他的嘴里喷薄而出,身为领队的祖父心脏病发,他们是同时被送进医院的,可是只有父亲在一周之后出院。
我的祖父,始终不能容忍多年来积淀深厚、渊远流长的中国围棋,被好勇斗狠的韩国围棋战胜的事实,哪怕临终,都只写了“克韩”两个字。
这一切我都已经遗忘,3岁的我,只能恐惧地依偎在母亲和双生哥哥身边。
可是父亲与那位当时23岁的棋手对弈的那一局,却在后来被奉为是“悟道局”,尽管在父亲复出的最初,它的名字还只是“沥血局”。
父亲在祖父去世之后,虽然复出,但已经不愿意再留在北京,他回了故乡。我们的家乡自古就出了很多围棋大国手(古代称棋力极高的棋士为国手),包括乾隆时期弈出“当湖十局”的范西屏和施襄夏,还有晚清时期的国手陈子仙。
母亲的家乡就和父亲的家乡隔了一条钱塘江,她虽然是职业的国际象棋棋手,却并不经常参加比赛——她把更多重心放在了家庭上。
父亲并没有如众人猜测般地迅速崩溃,而回到家乡并没有使他的棋力因为缺少对局而下降,相反,他像是悟出了什么一样,整天在家乡附近游山玩水,而母亲似乎也没有怎么说他,相反,却是在要我们兄妹选择我们的未来。
母亲一直认为自己是位相当开明的母亲,但是她身为棋手的骄傲却在我和哥哥面前的棋盘上显现殆尽——我们的面前只有两副棋盘,那十分厚重、纹理微妙的榧木围棋盘和那些方格显得更有趣的国际象棋盘。
我的哥哥靳野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只是对着母亲说:“妈妈,我要战胜韩国人。”
父亲是个很有趣的人,他为哥哥取名字并没有想到好不好听,他只是说,围棋的别名是木野狐,所以我儿子的名字里要有个野,我女儿的名字不能这么叫,也要有个差不多的音吧。
哥哥的选择让他很感动,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向了我,我摇头,3岁时候的自己,已经有了坚持:“我只想要看书,不想学棋。”
母亲一下子有些失望,她会原谅我吧,她近乎自私地要我选择,而我也自私地选择了自己的渴望。
从那天起,我和我的哥哥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在3岁多的我开始懂得很多历史掌故的时候,哥哥已经抱着成为王积薪、顾师言那样传奇的大国手,他渴望着那些“一子解双征”、三十三手镇神头的梦幻。他开始懂得花游戏的时间去做死活题、解手筋,而我只能对着这些专有名词发呆,高兴地对着妈妈复述那些无聊的广告台词。
母亲有时候都难以原谅我,因为她认为我把天赋的记忆力浪费在了广告身上,但我只是自私地渴望自由,父亲弥漫在方格手帕上的血渍,是我一生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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