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作者:叶倾城

时间:2009-01-15 01:05:43 作者全部小说

【内容简介】
我是问九信的原配。十三岁相遇,二十三岁相嫁,然后相守至今。如此简单完美,仿佛神仙眷侣。然而---也许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内容试阅】
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五岁上学,读到高中也才十三,同学们都比我大,九信也是,大我两岁。记住他因他奇异的姓氏,然而单纯的年代,单纯的年纪,尚不足以让我注意到那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少年,是如何的沉默英俊。  那年学校正开始实行课间餐,因是新生事物,学校的态度---几乎可以引一句电影海报上的话:隆重推出。实验中学是省级重点中学,同学少年多不贱,也积极配合。每天上午第二节课后,一室的热面包香及欢声笑语,缭绕拥集,好像是人间天堂。  我自然是当中一员,直到有一天,我不经意地回头,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顾自起身,目不斜视地穿过教室,消失在门旁。  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长久地站在空寂的走廊,背对着整个的热闹,伫立的身影像一根钉子,风一阵阵掀他洗得褪色的衣襟。  日复一日,在我们一室春风之际,他离开了。  ---九信是班上唯一没有订课间餐的人。  依稀知道他没有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他过时陈旧的衣着说着他贫困的家境。贫困,在我概念里,应如卖火柴的小女孩,瑟瑟发抖的,乞怜的,无助的,然而……  隔窗我看见他骄傲的背影。  我惊奇于他的骄傲,并且被深深吸引。  我记得那天,薄凉如丝的风,挟着时断时续流苏般细密的雨。天气骤凉,手里握着温热的面包,我却油然想起长廊里的少年。这样冷的天,他却仍是单薄的旧衣,吃点面包暖一暖会好一些吧?  他看见我,一怔。我把面包递过去:哎,给你吃。  他蓦地愣住,整张脸涨得通红,却不动。我只以为他不好意思,抬眼看他,轻轻说:你吃呀。见他仍不动,我顺手将面包搁在栏杆上。  没想到他箭一样抄起来,一把抓住就扔到了楼外的雨雾里。我陡然受惊,不知所措,啊地叫出了声,泪水夺眶而出。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偌大的教室在刹那间空落下来。只有一个脚步声,在我身侧,犹豫。是他的脚步。我倔强地转身,一眶的泪,忍了又忍。我恨这个不知好歹的男孩。终于听见脚步声,迟疑地远去。  然而只几分钟后他便冲上了楼,一身的湿,大步走向我的姿态里有一种坚决。而他的手里,分明是那个被丢出去的面包。  他停在我面前,我在泪光里怒目以视。  片刻的静寂。  我突然尖叫一声,直扑过去想阻挡,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我,我只能惊骇地看着他,把那个混合了雨水,泥沙,被人踩得不成形,被脏水浸泡得肿胀的面包,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我目瞪口呆。  他终于艰难地吞下了最后一口,拍拍手上的土,定定地看着我,忽然,深深地笑了。  那男孩,笑起来颊上有个深深的酒窝。  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有别的选择。  当时并不知道,只是喜欢与他在一起。放学时稍微晚走一会儿,同学们一哄而散,听见他的脚步声,沉静地靠近,抬头,相视而笑,然后并肩而行。我一路家事国事天下事,滔滔不绝。  喜欢一边说一边一根根扳他的手指:我大姐叫叶朱,我二姐叫叶紫,嘿,大红大紫,可见我爸我妈的宏图大略,可是到了我,我叫叶青,我只是一片绿色的叶子……他半天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听。  我又问他:你的姓那么奇怪,多难起名字。那你父亲叫什么?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我随我母亲姓。  我很好奇: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我是遗腹子,我没有见过我父亲。  遗腹子为什么就不跟父亲的姓?我愈加好奇。  九信微笑:叶青,你的为什么实在太多了,你是一套会走路的《十万个为什么》。  我理所当然地应该生气。于是一嘟嘴,丢开他的手,脚下加快了速度,三步两步把他甩在后面。总是在某一个拥挤的路口,在红灯前等待,在整个城市的车声人声里,我装着全神贯注地看前方。 他在我耳边悄声说:算我说错了,你不是一套,你顶多也就是一本分册。  我忍不住笑。  他轻轻一牵我的手。  牵过我们的高中三年,又牵过我们的大学岁月。  然后我便要嫁给他。  当中……不是没有辛酸回忆的。  ---不久前,某当红作家在自己的专栏里犹自有恨地说:我可以原谅抛弃我的初恋男友,也不能原谅曾欺侮我的小学男生。  盖,前者固然是痛得撕心裂腑,却是菊花的刺,血泪里仍有花朵的芳香,我们因这痛而慢慢长大;而后者却是真菌感染,受创处长出牛皮癣来,又痒又痛,有碍观瞻,却连向人哭诉都不能,而且不能治愈,长长远远地痒下去,疼下去。  我深有同感。  我曾为九信挥过拳。  我一直记得那女孩在我耳边嘁嘁喳喳时惊奇不屑的眼风:呀,你居然跟问九信混在一起,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她是九信的邻居,也是他从小学起的同学。  九信是私生子。  ---没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无论人们怎么对待九信的母亲:胸前挂破鞋的游街,暗室里的关押,无数次地写检查,她都坚决不肯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她在牛棚里生下儿子,然后,在最辛苦、最累最脏的翻砂车间里干了一辈子,直至终于患上职业病病休在家。那孩子,从小人人都知道他是野种,在整个家属区,除了骂他、欺侮他、羞辱他,从来没有人和他说一句话。  极度的震骇在刹那间使我失去了反应的能力,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她的脸:轻蔑的,厌恶的,自信是好女人,因而有资格把公认的坏女人毫不留情地放在脚下踩的那种理直气壮。  她无所不及地细致描述着,重复地、不断地用着同一个形容词:婊子。  我却突然感到了巨大的愤怒。  即使那真是一场错误,但是他们,又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九信?  我打断她:我想,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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