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还是没有回头。也许这时候一个有力的紧握更胜于千言万语,沐天风用力地收拢五指。绛纱帘后,崔澄的眼泪扼制不住的滚落下来。什么样的道歉可以比得上这样一个无力的抓握。慢慢地回转头,泪眼模糊中听见他说:“对不住……让你难过……”眼泪开闸样倒落出来。崔澄失声痛哭。沐天风努力地扬着手,去抹她的眼泪。那眼泪却根本抹不完,从指缝间滔滔而落。但还是要抹。徒劳地抹,徒劳地安慰着:“别哭,别哭。”后来,终于想出一句话了,遍体鳞伤的年轻男人柔和着嗓子,说:“别哭,好在……好在我们还有地老天荒。”【内容试阅】
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赶路都有那么兴头,这天一不小心,又走过了宿头。明白过来时,已是满目荒烟,暮气四合。甚至这暮气也只得惊鸿一瞥,冬至天候,只一晃,夜便黑锅也似,往下扣得严实了。沐天风摸黑又走一阵,好容易才看见有一星灯火,远远地从一团浓墨中透出消息。走过去,见是一间畸零破败的茅屋,灯光中看起来,大有受不住寒风摧枯拉朽之势。此时自然也苛求不得,牵着马上前敲门,等了一晌,屋子里却不见响应。良久,才有个枯瘦的声音干咳着,问道:“谁呀?”“过路的,”沐天风道:“错过了宿头,不知能否在老伯这里暂借一宿?”“朝东二十里,便是板桥集,”屋里那老人道:“客官往那里去好了。”沐天风犹豫一下,道:“多谢老伯指点。只是夜太黑,我的马不走了。”屋内这才有些动静。板凳响,踢踏踢踏的鞋响,那老者一路咳嗽着,过来开门。开了门,却也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只把干柴样的骨头架子戳在门口,道:“不是老汉不留客人,家里刚有丧事,还没出棺,你们赶路的人,怕不忌讳?”沐天风微微一怔,道:“忌讳倒没有,就只怕打搅老伯。”那老者不再多说,靸着鞋又进去了。沐天风见这是许可留宿的意思,忙拴上马,跟进门来。却见那屋里光景,被菜油灯的一豆微光摇曳着,愈显凄凉。迎门便是一张大炕,正中一幅白布从头至脚,高高低低蒙着尸体。沐天风乍一见,冷不丁便有些寒意,道:“原来还没成敛。”老者收拾着炕桌上的残菜,淡淡道:“乡下人家,哪里买得起棺材?说出棺,也就是明天寻领芦席卷出去罢了。”沐天风听着这语气,自淡漠中透出股子哀伤,原先拥挤成一团的高兴,便蓦地里不知去向。在他收拾开的地方放下包袱,“咯”地一声,碰倒一对干干净净的猪蹄骨。也没在意,只跟那老者答讪道:“近来年成不好么?”“也谈不上,”那老者拿开蹄骨,便在灶下生火热饭,道:“无非是好的时候七分饱,不好时候吊口气罢了。敢问客人从哪里来?”“我从口外来。”老者神色便有些肃然,道:“那可真是怠慢了!这样远客,在老汉这里,却连顿象样饭菜都吃不上。”“不敢!”沐天风忙道:“原是我打搅的不是。”两个人客气的当口,饭菜已经热好,不过是糙米饭加些没油盐的菜蔬。看来刚才那对蹄骨,竟是穷苦人的望梅止渴。大约吃饭时候,看一眼,吃一口,便算是开荤了。类似的故事沐天风听过多次,今日才算眼见为实,由不得心里难过,那饭更吃得没有滋味。这样匆匆用毕,再草草洗漱,两个人便在另一张炕上胡乱躺下。一时间小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那盏长明灯放在尸体脚头,挑着细细的灯芯,微弱地燃烧。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然忽觉有些异样。练家子本能,霎时间清醒过来。微微睁开一线眼帘,全身皮肤疙疙瘩瘩,顿时爆起一层鸡皮。对面炕上,长明灯依然半死不活,挣扎着吐出豆大光焰。灯光从尸体脚头照过去,便在覆尸布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却在动。先是平整的白布起了波浪般的皱褶,然后那皱褶越发细碎,再然后,膝盖部分忽地一高,白布下的那双腿骤然弓了起来!炸尸!沐天风头皮一紧,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就没咽下去。那尸体却自管活动着,从尸布下又伸出一只手来。却已经不是人类的手,五根手指在阴影中泛出蓝荧荧的光芒,诚然是一只新鬼的鬼爪。那鬼爪子一掀尸布,上半身蓦地直竖起来。脚头长明灯吃这一阵风起,闪了两闪,终于熄灭。一片黑暗中,只有蓝光浮动,合成一个似真似幻的鬼影。那鬼坐在床上,扑闪着两只荧荧泛蓝的眼睛,直朝沐天风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