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誉航在短短的四十分钟的大学生法律知识讲座里竟然就瞥到了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在大门后面战战兢兢地出现了六次,可是每次都是那双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吧扎了几下后又偷偷离开。林誉航对此略有恼火却十分好奇,他记得他曾经和学院的院长讲过,他来做这个演讲的前提是听课的必须都是法律专业的学生,谢绝闲杂人等。面对他颇为苛刻的要求,院长虽然有所不满,但是对着这个全国闻名却年轻的大律师,他仍然接受了。
看这个门口的男孩偷偷摸摸的样子,如果猜得不错,那必定是被林誉航归结为“闲杂人等”的那一类,因为没有“资格”,而在门口徘徊不前。
林誉航整理着讲桌上的课件,却被一大帮好奇上进的学生——尤其是女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律师的时间极其珍贵,林誉航不禁皱了下眉头,一瞥大门外,竟然又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头颅。
还不走,他究竟想做什么。
其实接受这次讲座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一则是年轻人的骄傲好胜心,林誉航硕士毕业两年,才二十六岁,就算在法庭上当事人前再生龙活虎,生活中也难以装出老气沉稳的样式。二则是……虽然他是层这所学校的学生,但是他也深刻地记得自己的好友由于学校的不通情理而被逼自尽的事情,这使得他对母校没有多大的好感。
“林老师,听说你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这样吗?那你还是我们的前辈啊!……”女孩在面前滔滔不绝地絮叨着自己挖出的内部消息。林誉航耐着性子微笑着听下去。
为什么又是这件事情!院长也知道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林誉航的激烈反应,因此对待林誉航的态度简直说得上古怪,即想通过“母校老师”的身份来让“清誉事物所”与法律专业合作办学提高学生水平和学校国际知名度,又不想提起当时让人难堪的事情来,更何况——人人都知道,即使只是现在从事务所的名称上也可以看出,林誉航并没有对那个叫“程清”的学生的事情完全忘记。
同时,那颗小小头颅的主人,也终于由于被老师发现而被请出了教室。
闻问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律师实在是从内心崇拜得不得了,或许夹杂着点儿嫉妒也不为过。闻问没什么朋友,从理论上看来也没有当律师的可能性,不过,他还是坚持想从社工系转到法律系。为什么呢,因为,他实在看不出他能在社工这个专业上接待一个案主——因为,他是个成年小结巴,和人沟通简直是他的一大灾难。在社工督导连续两年孜孜不倦地努力却仍无所进展的情况他,老师们也对他转专业的想法给予了相当肯定。即使法律专业并不是适合他的专业,而作为书记员,他或许还能离他一直崇拜的律师近些——就像刚才的那个林誉航一样。
闻问沮丧地坐在教室前的花坛上,撅着嘴巴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地向实验楼走去。社工还有一堂有关个案咨询的观摩课,而他实在不确信自己究竟还能学到点什么。从两年的学习中,他明白的事实只有一个——我真的有人际交往障碍和某些心理障碍,并且越来越为自己学到的东西惶恐——这也是他急于离开的原因。“对不起,请问这位同学,如果我那1.5的视力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个在我讲座时一直在门外徘徊的学生就是你吧。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你是否有什么事情需要和我商量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但说无妨。”
当一直低着头的小结巴闻问一头撞上了这个高他一头不止的庞然大物,并且那个庞然大物还是他刚才一直念叨崇拜的的对象的话,吃惊和惶恐难免在内心挣扎开来。
闻问抬着小小的苍白的脸蛋看着微笑低头的林誉航,大大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清澈地印出林誉航的脸。这样僵硬地对峙了五秒。五秒中,闻问的脸慢慢变红,然后刹那变得铁青,最后又跌撞地倒退转身一溜烟地逃之夭夭,留下一脸错愕的林誉航。林誉航好不容易从学生中挣脱出来,便看见那个小小个子的男孩竟耷拉着头颅向别处走去,竟然不由自主地向他迈了过去。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小子到底为何会逃难似的跑掉,脸色骤然变得厉害。林誉航一直对自己的外貌和魅力有着相当的信心,因此对刚才的情况相当不满。林誉航在大脑里搜索着,或许这个小子是我曾经的对手的家属?因此对我恨之入骨?或者是我夺走了他的女朋友的心?——不不不,这小子有女人看上他那才叫做奇迹,再说我也不至于会对小女孩产生什么兴趣。
林誉航哑然失笑——或许是真的工作压力有些大,否则他怎么会想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