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
节选:
(二)
他走到戚少商身边,将剑还他。
“他们是什么人?”戚少商问。
“他们盗去了晚晴的棺木。”铁手恨道,听得戚少商问话中气不足,才发现他浑身是血,“你受伤了?”
“应该无碍。棺木被盗怎么不通知六扇门?”
“这是我的私事,怎好劳动公门?”
“恐怕不只是私事。”
“你是说……”
“寻常盗墓贼决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只怕另有图谋。你的伤势不轻,不如先行疗伤再作打算。”
铁手点头应了,两人相携出了树林。他们抵达小屋的时候,已近黄昏。小屋地处偏僻却依山傍水,门前两亩薄田,院中树影疏斜。戚少商以为屋中无人,径自推门而入,却听到西首厢房隐隐有些动静,脑中转过一个形象,略带迟疑地问:“顾惜朝?”
铁手点点头:“我与他隐居在此。别人可不像你这般大仁大义,肯这样放过了他,我既答应了晚晴,又不想得罪江湖上的朋友,只有出此下策。”
戚少商望了一眼那房门,心里莫名地跳了跳。
一旁的铁手翻箱倒柜给戚少商找药止血,可他自己也伤得不轻,一失手便打碎了几个瓷瓶。声响不免惊动了房内人,蓦地,房门轻呀一声,走出一个青影。
顾惜朝。
依旧是青衫布衣、俊秀清冷,只是那脸上飞扬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朦胧的怅惘,好似深秋的寒霜淹没了种种哀伤。
戚少商太久没有见他,久到忘了有再见的可能。他亦没有看他,怕一看他,心就不能再平静下去。这平静,像是隆冬的湖面上结成的冰,只消一个缺口便会整块碎开。
虽然戚少商没看顾惜朝,顾惜朝却看到了他。
顾惜朝不仅看到了他,还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谁?”他问戚少商。
戚少商终于抬头看他,竟然有些如释重负地反**:“你不认得我?”
顾惜朝摇摇头笑道:“很多人我都不认得了。”他的笑得云淡风清,可看在戚少商眼里竟有些苦。
顾惜朝脸上没有表情,仿佛眼前两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说罢又径自回房去。
“他疯了两年了。”铁手道。
空气中飘来一丝烟味,戚少商直觉地向顾惜朝房间望去,烟雾正从门缝中钻出。“又犯病了……”铁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里屋走去。
屋内,顾惜朝正微笑着蹲在炭炉旁烧纸。纸张沾了火星迅速翻卷起来,灰烬飞扬在黄昏灿金的光线里,翻飞似蝶。铁手踩灭散落地上的火星,道:“我说过不要在屋里点火,你为何总是不听?晚晴都已经……唉,你不放在心上倒也罢了,却还要添乱。”说到后来,已是颇为凄苦。
顾惜朝竟像个乖顺的孩子般一声不吭也不驳嘴,只蜷在炉前发呆。
戚少商禁不住跟了过来,见到尚未燃尽的白纸上那清俊的笔迹——“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年年惟有秋雁飞。”再看向顾惜朝手中满页满页的诗抄,心里莫名地沉了沉,劝道:“铁手,你还是先疗伤要紧,且由了他去罢。”
铁手叹了口气走出房去,屋子里霎时静如死湖。炉火熊熊,连戚少商都能感到身上渐渐漫开的暖意,可顾惜朝的背影看上去却似有化不去的冰雪,寒彻入骨。戚少商本就料到他会生不如死,可如今当真看到了这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心里却又颇为惆怅。
顾惜朝手里的纸才烧去一半,忽听得门外铁手叫道:“晚晴?!”
戚少商拎起逆水寒追到了门口,只见铁手立在一口棺木前,神情复杂。
“不知是谁雇了樵夫送来。”铁手道。
戚少商看看那棺木,又看看铁手,略一沉吟,**:“这确是晚晴姑娘的棺木?”
铁手目色和缓,却答得异常坚定:“我决不会看错。”忽然,令人发颤的惊怖窜上他脸:“棺木被人动过了!”他冲上前去要揭棺盖,却被戚少商横剑拦住。
“恐防有诈!”戚少商道。
铁手重伤在身,吃力地推开逆水寒瞪着戚少商:“棺木被人动过了!”
晚晴是铁手唯一的弱点,若要以此为饵引铁手上当实在是百试百灵。戚少商明白这一点,更是一步不让。
两人正僵持间,忽听得“吱呀”一声——不知何时走出房门的顾惜朝竟上前推开了棺盖。
他望着棺中的女尸,如孩子般幸福地微笑着,只一刻,便直挺挺倒了下去,嘴角犹自牵扯着柔美的弧度,仿佛看见了世上最美丽最亲切的东西。
铁手见到顾惜朝手掌乌黑,变色道:“有毒!”上前急探顾惜朝脉息,谁想这毒竟窜得如此之快,仅倏忽间,顾惜朝的脉象已显沉滞。
铁手焦急之余无助地望向晚晴的棺木,眼中之意,竟与应承晚晴临终遗愿时一样悲苦。顾惜朝是晚晴留在世上唯一的“遗物”,保住顾惜朝,便是保住自己对晚晴的一份迟到的情义。铁手一掌抵上顾惜朝背心,一道黑气顺势窜上他手臂,不久便绵延攀升至肩颈。
戚少商惊觉不妙,叫道:“不好!”送来的棺木既然下了毒,那加害之人必已知晓此处。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娇嫩的笑声:“的确不好了。”
竟来得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