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别在左右眼点了滴人工泪液,忽然想到我那一直以来的疑问,如果我将一滴眼泪里头的成分都分析出来,那麽我是不是就能够复制这份情感?
做实验是一项极其空虚又无成就感的动作,日复一日的操作著,每一个步骤都必须小心翼翼,每一个眨眼都是奢侈,然而并不是你做到了所有教授指导的动作,你就能准确无误的达成应有的成果。
听不懂?没关系,看过哈利波特吗?就当妙丽照著书本上的所有步骤,却依旧无法切开会弹到你眼睛的豆子时,哈利拿了一本混血儿的书,就超脱成佛了。简单来讲,实验这种东西,除了准确无误的行动之外,还需要有很浓厚的幸运(当然,捡到一本根本是主角威能的书,也算是幸运)。
我的兴趣,喔不,说是兴趣有些太浮夸了,应该说每一日都会做的事情,是利用实验室没人的时候,合成人工的泪液。
对,就是你现在想到的,那种常常盯著电脑萤幕看,彷佛它是你迟到千年才相遇的罗密欧一样的人,常常会需要使用到的,人工泪液。
我忘记是谁曾经说过,如果现代科技能够完整的复制出和你眼泪成分一样的泪水,那麽悲伤是不是也能被复制?因为这一句话,我日日夜夜做著人工泪液,一有空就想要尝试自己做出那蛮简单的东西。
人工泪液,简单来说,就是人工的眼泪,就是别人做出来,你难过的时候应该掉出来的眼泪。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究竟是偏执了还是如何,只知道如果不做这件事情,全身上下就会像是万千虫蚁钻蚀。
严格来说,从我能分辨何谓悲伤之後,就未曾掉过一滴泪,即使是父母亲戚接二连三的蒙主宠召,也没有掉过眼泪,一滴也没有。
我也曾经好奇非常,还到了医院检查自己是不是哪边的腺体缺陷,但想当然耳,结果是你健健康康,头好身体壮。
还记得,父亲和母亲是一起死的,怎麽死的?就是你看过的那种,被车撞过去,然後连翻三圈在空中旋转──当然不是,是被杀死的,凶手是谁不重要,总之大道无情,才不管你这两三个人被谋财害命。
你知道吗?当警察通知你,找到你父母相拥而死的尸体时,他期待的不是你紧捉住他的衣领,逼问他凶手是谁,也不是你愤怒的砸光所有手指能紧握的家具,当然也不是拿桶汽油冲去犯人家中再点一根火柴──他要的是你,崩溃,在所有人面前哭爸哭妈。
这话题有多现实?你可能会斥责我的无情,但前面说了,大道既然已经无情,妖魔鬼道又何须纵情?当然不能这样讲,我想讲的事情是,当你看到了一个人面对自己父母亲的惨死状况漠然以对,任何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你会怎麽想?
这问题很简单啊,再简单不过了,但是人们总喜欢排开最极端的可能性,或许有些人会指著萤幕说,这孩子难过到崩溃了,这孩子哭到没有眼泪了──但实际上,他就是没有想要哭的意图,也哭不出来啊。
这个世界,没有眼泪这件事情,能有多丢脸?就像是一个男人硬不起来一样丢脸。你问我,那如果那话儿很小呢,难道不丢脸吗?其实小真的没关系,怕的是你像趴趴熊。
我经历过一阵子,应该说好长一阵子,被亲戚辱骂,从家里骂到大街,从大街骂到学校,从学校骂到丧场,就像我是以前古代偷客兄的女人一样,不把自己羞辱到自杀似乎有违他们的人道主义。
其实这本身就是一场荒谬的闹剧,生命本身就充满了其不可抵御的可笑性,究竟「眼泪」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涵是什麽,只是悲伤吗?
当一个人被强暴的时候,他会哭,不见得是因为他感到被羞辱,通常下意识的眼泪都是因为生理反应──因为他痛,因为他非常痛,像是你在他身体里埋入了炸弹然後爆炸一样的疼痛,所以他哭。